听了痛仰的新专辑,我很欣慰。这一次的痛仰,变得轻盈与抒情。我已然能够想象来自四面八方的对新专辑的质疑与指责,这注定要成为又一张颇具争议的作品。在眼前的中国,任何敢于挑战已然成熟标准的行径都将引来正反两方持久的关注和热切讨论。在很多人的脑海中,痛仰是一支重型乐队,不光音乐本身做的很重,还因为歌词中附带的左翼信号,而被视为中国的Rage Against the Machine。所以,一旦他们慢下来,不重了,抒情了,有些人就受不了。就会说,这不是他们熟悉的痛仰了;就会说,操,原来你们也妥协了,不死磕了,不和生活过不去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认为在非常艰苦的状态下做出的音乐才是真实的。音乐只是表达的工具,生活状态的好坏的只能决定你表达的方式与选择,但这绝不应该成为衡量音乐好坏的唯一标准。很多人认为只有苦大仇深,类似两个阶级尖锐的对立,只有把自己才置身于一种苦难的想象中,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艺术家。这样的后果就是将苦难无限地放大,以至于把苦难变成了自己的想象,而音乐则成了这种想象的附加产品。
所以,我不认为这一次是痛仰的背叛或者自我颠覆。痛仰仍然是一支值得钦佩的乐队,想一想当年的新金属浪潮时漫山遍野的乐队,现在依然在舞台上的又有几支?痛仰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自己的音乐,这本身就很牛B。音乐仅仅是表达的工具,而重型音乐也只是表达手法的一种而已。情绪可以很多种,表达也可以很丰富,所以重型并不是表达的唯一途径。它充其量只是一个媒介。
中国的音乐环境就是如此,就像人们对一直“姑娘漂亮”的勇哥就保持宽容,对改变了的窦唯、许巍等等却始终不容易轻易释怀。如果说当年的痛仰选择重型音乐还带有时代的印记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们将有更多不同的选择。新专辑有很多关于在路上的歌。而“在路上”的确是一个可以无限引发思考的过程。对很多问题的看法,思考都将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某个瞬间。这种思考最直接的体现就必然是乐队的作品。新专辑中出现了很多地方,我能想象这应该是乐队在不断巡演的路上一切真实的有感而发的感受。作为成熟的听众,应该有自己的标准,应该分辨出真实与虚假的表达到底区别在哪?好听并不是错,不重了也并不代表失去了态度。生活状态可以发生改变,生活态度也必然。由此引发的表达,也必将站在全新的角度上。
任何人都会成长,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不断更正自己的想法和处世态度。对于摇滚乐手来说,他们的改变最终会通过他们的作品表现出来。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尊重来自内心深处最真诚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类型,什么风格。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通过音乐,我们应该掌握的是方法,属于你自己的方法。你不能指望别人给你一个态度,或者,你的态度是建立在对别人态度的意淫之上。要允许别人的生活发生变化,要尊重艺人自己选择音乐的方式。这跟你有权利追寻你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一个道理。任何粗暴的乾涉或无谓的职责,或者任何惯性思维下的行为,都只能归结于我们从小的教育把我们塑造成了我们现在这般样子。
不要停止我的音乐,可以很容易也可以很复杂。音乐是靠“做”的,只要还在“做”,就别中途离场要强得多。中国不是欧美日,乐手也要吃喝拉撒养家糊口,对他们想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好一点,想让自己做音乐的环境更优越一点,这没有任何错误。光屁股可以苦大愁深,生活好了也依然可以很愤怒。这区别在于,你的愤怒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大。
不能接受痛苦的就跟不能接受我们每天都在衰老这个事实一样滑稽。青春期即使能无限延长,也迟早是要结束的。我们不应该忘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痛仰,也更应该对全新的痛仰给予尊重与宽容。不要指望谁成为你态度的代言人,你的态度永远都是你自己的。